同事之一

同事之一

他，

從軍中退伍下來

轉任公職。

當時，兩岸未解禁。可是可以通信往返。

他，六十多歲了

〈謊報出生年，讓自己年齡

年輕點

晚出生點，來延長自己的工作年齡，

好養育一家妻小，一副清苦拮据的苦相模樣，

說起話來會結結巴巴，沒甚麼重點，

同事們總愛背後取笑他，

說他小話，甚至中傷他，譏諷他。

說他口齒不清，辦事不力，沒效率。

他，很像

果戈里【外套】裡的人物，一副窮酸相。

有時，跟他一起搭交通車北上會閒聊一下。

他說

他知道

大家對他辦事能力

抱持質疑的態度。

背後

對他有許多的批評指教……。

我很是驚訝！

我在

他不在場時，聽見辦公室內，所有人對他的評語。

他怎麼都

瞭如指掌，太可怕。

他跟我說，

在某某人〈他的屬下〉的

辦公桌下，他偷偷黏藏著

一副竊聽器，

可以錄下

辦公室內

所有人對他的評論。

他說

自己一星期會拆下來一次，

回家跟他的老婆

一起聽竊聽器。

這小機器可以錄下所有人的談話內容。

幸好，

我從未

說過他的壞話。他才信任我。坦白一切。

他，

肯定是氣在

心裡很久了，表面上跟大家和平相處，

不說【反話】。

總是順著大家的意，

任由別人來戲弄他。好長一段時間過去了。

沒看過

他有做甚麼反擊動作。

看來，

他一定憋著一肚氣。

憋住到臨界點，才榮退職場。

我想，

他早晚

會被自己所埋設下的

竊聽內容

給活活氣死的。

老是

聽別人指責他的不是，

聽過多，一定會消化不良。

果然，

如我所料。

他，

會偷偷寄錢回大陸，給他的親娘家用，

每次，他一收到

從大陸公安部門轉過來的信件。

信上總是寫著：

你親娘〈九十好幾的高齡〉說

家裡很缺錢用，趕快寄些錢過來。

他常常偷偷寄錢回老家鄉，

請公安部門轉交給他的老母親。一片孝心。

午休時間，

他，

時不時會在自己的辦公桌上

攤開大陸的～大地圖

瞧個沒完……

似乎在研究歸途路徑→預備進行

大陸行。

他的舉動？總

引來多人非議。

尤其是

老跟公安部門常常偷偷通信這一件事。

對他心繫大陸老母，

老是寄錢回去，大家也都很不以為然。

當時，

非公務人員，已經紛紛有人

相約回老家去探親了。

他未退休，還在等【回家的時機】。

因為要北上照顧中風的婆婆，

我已先行離職。

我不知道，他的近況？

因為久未連絡。不清楚他的事。

有一天，

我在菜市場買菜時，遇見他的太太。

這位科長太太說：

『他早已經過世兩年了。』

他，

總巴望著

有一天能回大陸去看親娘。

當真

回一趟大陸之後，聽他的太太說，

他

在大陸，有住上一個月。

回台之後，身體不適。肝炎病症發作。

住院也沒醫治幾天。就斷氣歸西天了。

他的太太

很傷心地說起

自己的先生，說他

被大陸的公安單位

騙得團團轉，

其實，他的親娘老早就往生了。

他被騙走

許多錢。

公安人員將

他多年來省吃儉用，寄回去的錢

全部花光光了。

沒見著親娘，

太傷心。太失望了。是過於悲傷緣故吧！

據他太太的描述：

他回去之後，大陸親戚？

家族裡的親人們

各個像是【土匪】般獅子大開口，

直跟他討錢用，

說他們要

蓋房子〈房子太破，無法住人〉、要買電器，

還說

別家鄰居的台灣親戚，

臺灣人有錢得很，

人家回老家

可是大手筆一擲千金啊！

幫忙親侄

娶媳、蓋房、買家用電器呢……。

他，

其實在台灣過的日子

也挺辛苦的。沒錢。要打腫臉充胖子嗎？

看來，他一定鬱鬱寡歡而終老。是個憾啊！

也許，

他一直沒能回去的話，

他認為自己的媽媽還活著，他會咬緊牙關

苦撐著

繼續賺錢。媽媽要他養，他有賺錢的動力。

再苦都會撐著過下去‧‧‧

一切的美好未來想像……。

盼望著能再次相見的夢，

一切希望都因為真實真相而破滅了。

聽完。

我難過好一陣子。他是好人。一個隱忍一切的人。

他也是一個很孝順的兒子。

令人鼻酸啊！失落的一代是首悲歌。。。

活著！對他而言，已沒甚麼指望

‧‧‧‧‧‧‧‧‧‧‧

不如，真的就歸去吧！

至少，在陰間可以跟親娘見個面。

說：『我好想您！娘啊！』

能抱在一塊兒哭一哭，也溫暖。